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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章 試探 (上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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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章 試探 (上)

三月二十一,上午。

林醉來到傅宅。她昨日傍晚就進了長安,齊盛去接她的時候,她問明諸事,夜間去解家踩了踩點兒,齊盛鎖定的那個京城人的別院,也去看了看。

兩個女孩都是陶君孺的俗家弟子,情分勝過親姐妹。

陸語聞訊時,代安剛給她針炙完,躺在床上打瞌睡。

林醉由無憂請進寢室,進門望見陸語,便現出震驚之色,失聲道:“姐,怎麽瘦成了這樣?”

“瘦了麽?”陸語笑著坐起來,“上火了,病了。”

林醉坐到她身邊,親昵地握住她的手,“原本快馬加鞭,能早一日到,偏偏馬兒在半路病了,我給它找人醫治,物色了個好人家,又現買了一匹馬,耗費了一整日。”

“來了就好。”陸語問道,“開封那邊的客棧,你要擱置一段時間,要不要我安排兩個管事過去?”

“不用,”林醉道,“都開兩年了,現在有幾個很得力的人手,我走開多久都沒事的。”

“這麽厲害啊?”陸語刮了刮她的鼻尖。

林醉揚起小臉兒,綻出甜甜的笑容,有意逗她開心,語聲軟軟地道:“快誇誇我。”

陸語逸出愉悅的笑聲。

林醉只比陸語小一個來月,三年前離開師父,與陸語團聚一段時日後,四處游歷。

最早,她想做女先生,教資質好的小女孩詩書禮儀,然而年歲太小,高門大戶的一看到她的樣子就委婉送客,尋常人家倒是有人願意讓她試試,但給不了多少銀錢,她過日子都成問題,便洩了氣。

陸語二話不說就給了她一筆銀子,說你想做什麽都行,我養你。

林醉卻認認真真地打了借條,說你借給我一個女掌櫃,我四處看看,選個喜歡的營生來做,要是那塊料,就做個小生意人,要不是那塊料,我再到你身邊學一些過日子的本事。

林醉帶著女掌櫃轉了小一年,在開封落足,盤下一個不大不小的客棧,經營時遇到問題,就寫信請教陸語。兩年下來,客棧的生意越來越紅火,還清陸語出的本金之後,尚有不少盈餘。

說笑一陣子,林醉忽閃著大大的丹鳳眼,端詳陸語,“這一陣,真是苦了你。”語畢,疼惜地展臂抱了抱陸語。

陸語現在的樣子,與她記憶中相較,說是兩個人都不為過——長輩的失蹤,讓陸語性情中所有棱角顯現出來,溫柔沈靜的一面則消失不見。

得心焦、痛苦到了什麽份兒上?

“有你幫襯,我和姨父姨母,一定可以渡過這一劫。”這師妹,看起來嬌嬌柔柔,說話都沒有大聲的時候,卻是身懷絕技,身手絕佳。

“一定可以。”

陸語與林醉說明諸事之後,換了身顏色素淡的衫裙,攜林醉去見沈笑山。

卻沒想到,沈笑山那邊也來了客人。

“杭七爺從終南山過來了,大抵也要在這裏住幾日。”羅松只是這樣告訴陸語。

陸語頷首一笑,並不多問,吩咐外院管事安排杭七的衣食起居。

霽月堂書房中,沈笑山正與杭七閑談。他們是一道離京結伴去終南山的,隨後沈笑山先一步離開,來到長安。交情肯定有,卻是那種大事上兩肋插刀、言語與小事上動輒就給彼此添堵的交情。

這會兒,杭七正將一瓶藥遞給沈笑山,“嚴道人看你一副生無可戀的德行,擔心你想不開,病情加重,特地制出了這些藥丸,給你備用。老人家可說了,你要是真活膩了,先去找他一趟,等他跟你算完賬你再尋死覓活。”

“誰尋死覓活了?”沈笑山笑微微的睨著杭七,“我好著呢,不似你,到現在還一臉病容,再不好生調養,真沒幾年可活了。”

羅松走進來通稟兩女子過來的事,不待沈笑山出聲,杭七先一步道:“快請快請,這是陸小姐的宅子,她過來,怎麽還需要你通稟?”他瞧著羅松,“你就跟著你這混帳東家混日子吧,越來越不曉事,快沒法兒要了。”

“……”羅松只是笑,心裏卻想:我招你惹你了?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快沒法兒要了。腹誹著,他轉去請陸語、林醉進門。

兩女子聯袂進門。

杭七站起來,搶先對她們拱手行禮,略略琢磨一下,道:“陸東家,因著沈慕江的緣故,我要叨擾一段時日,不知方便麽?”

陸語、林醉儀態優雅地還禮,自報家門,隨即,前者道:“既然是先生的友人,自是不需客氣,我已吩咐人去安排住處、下人。”

“多謝,多謝。”杭七笑著落座。

兩女子恭恭敬敬地給沈笑山行禮。

杭七瞥著沈笑山,好氣又好笑。這廝這兩年是真不大正常,眼前種種,已是特別反常的行徑,是這陸東家是他克星,還是病痛所致,一時間真分辨不出。

陸語、林醉落座之後,前者不免打量杭七,後者則神色單純地逐一打量兩男子。

杭七樣貌俊逸,此刻笑眉笑眼的,饒是如此松快的樣子,仍舊讓人無法忽略那股子懾人的氣勢。

陸語看不出,他是官員、商賈亦或別的行當裏的高人。

林醉被兩男子小小的驚艷了一下,如何都沒想到,沈笑山的樣貌,只比傳言更出色;至於杭七,他應該是習武之人,身手非常好——只是一種感覺,類似看到同類的直覺。

沈笑山不著痕跡地打量了陸語兩眼,覺得她與昨日有所不同。

昨日,他抱著她返回到繡樓的小書房密室,她一路都閉著眼睛,神色有些覆雜。而在此刻,她靜下來了。

是不是林醉的到來,讓她心裏對一些事有了底?

應該是。她看似什麽都能不管不顧,其實,親朋對她的影響特別大。

她一定有重情的一面。

沈笑山的視線落在自己臉上的時候,陸語心緒平靜。

他只是她的目標之一,發生過的事,在當時固然心緒起伏,但過去了,便過去了。

她心智時時被姨父姨母相關的事牽扯,對他只需做該做的事,沒必要多思多慮。

橫豎情形已經壞到沒邊兒了,想什麽都無用處。

在他面前,她弱小,甚至應該卑微,他若是出手整治,她死無全屍。

——最壞不過如此,最壞就是如此。想到了,能接受,旁的就再沒必要耗費心神。

杭七問起長安城裏有什麽可去之處。

陸語娓娓道來,衣食住行都涵蓋。

杭七對她現出讚許的笑容。

閑話一陣,陸語、林醉道辭離去。

杭七品著大紅袍,目光微閃,哈哈地笑起來。

羅松一頭霧水。

沈笑山坐到棋桌旁,權當沒留意到。

杭七說道:“那位林小姐,自報家門是林醉?”

羅松頷首,“是。”

杭七又哈哈地笑,用京片子道:“我倒是想不出,她親友如何喚她。她要是有小字、乳名還罷了,不然……喚小醉,或小醉兒?”

“……”羅松無語至極。杭七爺這口沒遮攔強行找樂子的本事,是真夠人喝一壺的。

沈笑山不動聲色,想到的卻是陸語的字。

簽賣身契、生死文書的時候,她用了兩枚印章,一枚是她作為陸家產業東家的印章,另一枚則是私章,隸書雕篆著:陸恩嬈印。

恩嬈。

名字中有恩、賜,必是雙親認為是上天恩賜。

嬈,有嬌嬈之意。

遐思間,他不自覺地擡起手,隔著衣服,碰了碰她昨日咬自己的位置。

不疼。只是……那一口,像是咬在了他心頭。

總是想起她,總會想起短短幾日間相見時她的模樣。

美。真的很美。

但是,如果她是個蛇蠍美人呢?如果她的姨父姨母失蹤是她一手導致,如果她真為了牟取暴利不顧一切,他又該如何對她?

.

董嵐,三十五歲,生於京城,出自書香門第,十三歲來長安定居,成年後經營珍玩、香料鋪子。

現年一妻三妾,膝下五子一女,俱讀書。上次鄉試,長子、次子、三子均下場考試,名落孫山。

現居城北董宅,於去年冬日通過一名管事在廣濟大街夾巷中置辦一所三進宅院,從不曾告知親友。

董嵐與解家兄妹明面上從沒有來往。

——這是備用人手查出的最有嫌疑的男子的底細。值得一提的是,他的愛妾喜歡茉莉,每年每到相應時節,院落內外遍植茉莉,茉莉花開時,親手采摘,或烹茶,或釀酒,或入菜。這自然不是誰都知曉的,是備用人手通過董嵐親友探聽到的消息。

而這一點,又合了傅清明信中提及的茉莉二字。

齊盛說完這些,補充道:“董嵐那邊,有幾個人盯梢,這兩日,他都沒去過別院。”

陸語頷首,來回踱步,分析之後,問齊盛:“我姨父姨母失蹤當日,別院那邊有沒有馬車轎子之類出入?”

齊盛苦澀的一笑,“有,當日早晚都有馬車出入,而且每日如此。那邊的管事晚間回家,一早過去——董嵐撥給了他一輛馬車。”

林醉隱約猜到陸語用意,道:“那所宅子共二十來間屋子,昨夜時間不富裕,我只查看了十來間,亭臺樓閣就不用說了,來不及細看。今夜我再去一趟。”

“這類事,只能辛苦你。”陸語對她笑了笑,“而如果宅子之中沒有密室,那就是把人轉移到了別處,那名管事一定知情。總之,眼下最重要的是能夠完全確定董嵐與此事有關。盯緊董嵐,如果他是解家兄妹的同夥,一定會遮人耳目的相見。我們得找到真憑實據。”畢竟,現在所有的線索都是猜測。

齊盛稱是,繼而喃喃道:“要是有法子打草驚蛇就好了,讓他們心慌,急著相見。”

陸語目光微閃,“給解奕帆、解明馨下帖子,準備厚禮,明日我要再去一趟悅來客棧——如果董嵐是他們的同夥,應該騰不出盯著我的人手,但一定會留意解家兄妹的動向。我主動去見那對兄妹,就不信他不好奇。”

齊盛用力點頭,笑容愉悅。

林醉幫著分析:“這件事情上,解家兄妹在明處,人應該沒在他們手裏。是以,對他們就只能應付,要是逼迫他們招供,風險太大。董嵐那邊就不一樣了,只要確定他是同夥,我們就能撬開他的嘴,讓他說出傅家叔父嬸嬸所在之處。就算他不知道,姐姐也能逼著他為我們效力,探究出可信的消息。”

陸語點頭一笑,“正是。”

齊盛聽著,頻頻點頭,望向林醉的目光,又多了三分尊敬。想一想,他有些為難了,“人手打探消息什麽的沒問題,刑訊逼供之類的事,就不在行了。只是拳打腳踢的話……沒多大用吧?”

林醉微笑,“齊叔不用擔心,這種事,姐姐就能辦。一般人到了她手裏,不出半個時辰,你問什麽他就照實說什麽。”

齊盛訝然失笑,原來,小姐還有他所不知道的絕活。

.

午後,沈笑山與杭七下棋的時候,談及傅清明、原敏儀的事情始末,問:“你說,這事情蹊不蹊蹺?”

杭七聽完,溫和的眼神轉為銳利,“這不是胡扯麽?你有沒有派人去查?”

“還沒有。”

“還沒有?”杭七挑眉。

“畢竟是閑事,管不管,我還在想。”

杭七多看了說話的人兩眼,“然後,我巴巴地跑過來了,你就想,不如用一用,幫你弄清楚這件事。”

沈笑山微笑,“錦衣衛十三太保裏的老七,查這種小案子,不出三日就有結果了。”

杭七揶揄道:“少擡舉我,這案子的關鍵在於陸小姐,你住進來到現在,還沒頭緒,就是對她束手無策。”

“我等會兒邀她一起出門逛逛,試探一下。”

“你也肯出力就行。”杭七手裏的棋子落回棋子罐中,“我這就去廣濟大街轉轉。”那對夫婦是在那一帶消失不見的,能歸為案發地。

“我隨後就到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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